腊月的乾清宫裹着寒气，林小凡裹着狐裘缩在龙椅上，正对着西洋自鸣钟发呆——这是他从广州十三行淘来的，能显示罗马数字，比紫禁城的漏刻精准十倍。
“陛下，刘阁老、李阁老求见。”张永的声音从殿外传来，带着几分无奈。
林小凡抬头，就见刘健和李东阳并肩跪在丹墀下。刘健的玄色官服泛着冷光，李东阳的青袍虽素，腰间的玉牌却晃得人眼晕。
“陛下，”刘健率先开口，声音像敲在青铜上，“臣等连日收到各地奏报，言及‘后宫空虚，国本不稳’。古语有云‘家有娇妻，国有贤妃’，臣等恳请陛下开选秀之典，充盈六宫，以固国祚。”
李东阳补刀：“陛下春秋鼎盛，正当纳贤。若后宫空置，恐被有心人说‘陛下耽于享乐，无心治国’——”
“打住！”林小凡把茶盏往案上一墩，“朕又不是没纳过妃！上个月刚封了西域商人之女为贵人，前日还见着江南送来的绣娘……”
“陛下！”刘健突然拔高声音，“那些都是‘异族’或‘贱籍’！臣等说的‘秀女’，是正八品以上官员之女，知书达理，能佐君王！”
林小凡的太阳穴突突首跳。他记得史书记载，明朝选秀是把民间女子关进宫里，名为“备选”，实为“消耗”。可现在刘健和李东阳搬出“国本”“贤妃”的大帽子，他若拒绝，倒显得“不重民生”。
“行吧行吧。”他扯了扯龙袍，“明日辰时，让礼部把秀女名单送来。朕……朕亲自过目。”
刘健和李东阳对视一眼，嘴角同时扬起——他们要的，正是这句“亲自过目”。
次日清晨，林小凡刚用过早膳，张永就捧着个红绸木匣冲进来：“陛下！礼部送来的秀女名单！”
他掀开匣盖，一张洒金笺飘出来。林小凡捡起一看，差点把茶盏摔了——
“第一名：赵氏，年十五，父赵尚书，母郑夫人，居顺天府大兴县，性淑，善女红。”
“第二名：钱氏，年十西，父钱布政使，母孙夫人，居应天府上元县，性静，通《女诫》。”
“第三名：孙氏，年十六，父孙知府，母李夫人，居杭州府钱塘县，性柔，善调羹。”
……
“第十名：王氏，年十七，父王屠户，母刘夫人，居顺天府宛平县，性泼，会杀猪。”
林小凡越看越懵。前九个名字倒还正常，第十个“王氏”后面括号里写着“性泼，会杀猪”？他翻到最后一页，差点笑出声——
“第二十名：李氏，年十八，父李樵夫，母陈夫人，居顺天府昌平县，性憨，力大如牛。”
“张永！”他指着名单，“这都什么玩意儿？‘性泼，会杀猪’？‘力大如牛’？刘健他们当朕是选‘厨娘’还是‘庄稼汉’？”
张永憋着笑：“陛下，这……这可能是礼部的人写错了。要不奴才让人去问……”
“问什么问！”林小凡把名单往桌上一摔，“朕今日就去礼部，让他们重写！什么‘性淑’‘性静’，朕要的是‘性子野’‘会作诗’的！”
话音未落，殿外突然传来“哐当”一声。林小凡抬头，就见礼部尚书王敞捧着个新匣子跪进来：“陛下，臣等连夜重拟了名单，务必让陛下满意！”
林小凡接过匣子，抽出名单——
“第一名：翠花，年十五，父翠花爹，母翠花妈，居顺天府大兴县，性……性啥？”
他翻到最后一页，眼前一黑——
“第二十名：狗剩，年十八，父狗剩爹，母狗剩妈，居顺天府昌平县，性……性憨，会啃骨头。”
“噗——”林小凡把名单喷在王敞脸上，“王尚书！你当朕是看《西游记》呢？‘翠花’‘狗剩’？这是给朕选后宫还是给朕选长工？”
王敞擦着脸上的墨迹，哭丧着脸：“陛下，这是……这是民间最朴实的名字。您看，‘翠花’多亲切，‘狗剩’多接地气……”
“接地气？”林小凡抄起茶盏砸向房梁，“朕要的是‘杨贵妃’‘西施’！是能陪朕吟诗作对的！不是能帮朕杀猪啃骨头的！”
辰时三刻，午门广场挤得水泄不通。林小凡穿着便服，混在太监堆里，看着礼部官员捧着名单喊号：“第一号，赵氏！”
一个穿月白襦裙的姑娘走上前，低着头，两手绞着帕子：“民女赵氏，参见陛下。”
“抬起头来！”林小凡凑过去，想看看“性淑”的赵氏长啥样——结果差点笑出声。这姑娘左脸有颗大痦子，右眼皮上还长着颗麦粒肿，活像被蜜蜂蛰了。
“性淑？”他憋着笑，“赵氏，你平时都做啥？”
“回陛下，民女会绣并蒂莲。”赵氏小声说，“前日还给邻居王婶绣了喜帕……”
林小凡点点头，又喊下一个：“第二号，钱氏！”
一个穿青衫的姑娘走出来，手里捧着本《女诫》：“民女钱氏，参见陛下。”
“会背《女诫》？”林小凡翻了翻她的书，“背两句听听。”
钱氏清了清嗓子：“妇德、妇言、妇容、妇功……”
“停！”林小凡打断她，“这书朕看过，后面还有‘夫妇’篇。你说说，夫妇该咋处？”
钱氏的脸涨得通红：“夫……夫为妻纲，妻……妻当顺夫……”
林小凡差点栽倒。他想起现代的闺蜜聚会，女生们聊的是“恋爱观”“独立人格”，哪像这姑娘，满脑子都是“顺夫”。
“第三号，孙氏！”
一个系着围裙的姑娘跑上来，手里还攥着把菜刀：“民女孙氏，参见陛下。我……我会杀鸡！”
“杀鸡？”林小凡指着她手里的刀，“这是杀鸡的刀？”
“是！”孙氏把刀往地上一插，“昨日刚帮邻居张婶杀了只老母鸡，她夸我手快！”
林小凡突然觉得喉咙发紧。他想起前世在菜市场看到的卖菜阿姨，砍价时眼睛发亮，杀鱼时手法利落——原来明朝的“贤妃”，可能是这样的。
“第十号，王氏！”
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冲上来，叉着腰：“陛下！我叫王氏，我爹是屠户，我娘是卖菜的！我会杀猪，会剁骨头，会做红烧肉！”
林小凡盯着她脸上的泥点，突然笑出了声：“王氏，你要是进了宫，能给朕做红烧肉不？”
“能！”王氏拍着胸脯，“我娘教过我，用冰糖炒糖色，肉要选带皮的，炖三个时辰……”
“停！”林小凡捂住耳朵，“你这哪是秀女，分明是厨子！”
日头偏西时，选秀终于结束。林小凡瘫在龙椅上，张永捧着茶盏过来：“陛下，刘阁老让您去御书房，说要‘商议选秀结果’。”
“商议？”林小凡扯了扯龙袍，“他们选的那些‘翠花’‘狗剩’，朕一个都看不上！”
张永憋着笑：“陛下，奴才听说……刘阁老让礼部把名单改了。现在的秀女名单，全是‘婉清’‘静姝’‘明玉’。”
“改回来！”林小凡一拍桌子，“朕就说‘翠花’比‘婉清’亲切！‘狗剩’比‘静姝’实在！”
他刚要起身，殿外突然传来“哐当”一声。林小凡抬头，就见夏皇后捧着个锦盒进来，脸上挂着笑：“陛下，臣妾给您带了西域进贡的葡萄，甜得很。”
林小凡接过葡萄，突然想起今早夏皇后说的话——“刘健在背后煽风点火”。他捏着葡萄，感觉手心发凉。
“皇后，”他压低声音，“你觉得这选秀，是真心为了朕，还是为了……”
夏皇后的笑容僵了僵：“陛下，臣妾不敢妄议。”
林小凡望着她鬓角的珠钗，突然笑了：“行吧，明日让尚食局做盘葡萄糕，朕和你一起吃。”
夏皇后愣了愣，眼眶突然红了：“陛下，您这是……”
“朕是皇帝，也是人。”林小凡把葡萄塞给她，“吃点甜的，心里舒坦。”
可他心里清楚，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始。刘健的“选秀”，李东阳的“国本”，还有夏皇后藏在袖中的眼泪——它们像根根细针，扎在大明的权力神经上。
而他，这个穿越来的皇帝，此刻正摸着龙椅上的雕花，突然想起现代的网吧——那里有空调，有可乐，有不用写“性淑”“性静”的姑娘。
“张永，”他轻声说，“明日让锦衣卫去西市，给朕买两斤葡萄干。”
张永应了一声，退下时瞥见案头的秀女名单。最上面那张，被朱厚照用朱笔圈了个圈，旁边写着：“王氏，会做红烧肉，留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