烛火在青铜烛台里炸开一朵灯花，火星溅落在莱恩摊开的掌心，他却浑然不觉，只是盯着桌面上那堆叮当作响的黑石币。
三十枚硬币堆成小山，在霉斑遍布的桌布上反射着冷光，而站在桌前的侍女蒂娜正绞着围裙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，围裙布料被搓出细密的褶皱。
这是莱恩第三次“偶遇”蒂娜。
前两次他故意在走廊“不小心”撞掉她的洗衣盆，又在厨房“醉酒”打翻她端的汤碗，一来二去，这个脸上带着雀斑的侍女看他的眼神从最初的恐惧，渐渐多了些复杂的情绪。
“这些……真的给我？”
蒂娜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，轻飘飘的却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。
她偷瞄着紧闭的房门，耳朵却像兔子般竖起，捕捉着走廊里每一个脚步声。
莱恩打了个酒嗝，故意将身体前倾，酒气喷在蒂娜颈间。
“咋了？嫌少？老子库房里有的是！只要你……”
他拖长了语调，指尖划过蒂娜手腕上的红绳——那是平民女子祈求平安的信物，在克罗克家族的侍女中显得格格不入。
蒂娜猛地缩回手，围裙上的补丁蹭过石桌边缘，发出“沙沙”的摩擦声。
三十枚黑石币足够她赎回远在矿场做奴隶的父亲，这个诱惑太大了，大到让她忽略了莱恩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利。
“我……我不是那个意思……”
她低下头，发丝垂落遮住半张脸。
“只是……只是七少爷想要我做什么？”
莱恩咧嘴一笑，露出被劣质葡萄酒染紫的牙齿，手指却悄悄按在桌下一块凸起的石板上——那是他昨夜撬开的偷听孔，此刻正对着隔壁空置的杂物间。
“也没啥大事。”
他故意压低声音，却让每个字都清晰地透过石缝传出去。
“就是……想让你帮我盯着点三姐伊娃。”
蒂娜身体一僵，围裙上的褶皱瞬间绷首。
“三……三小姐？”
“对！”
莱恩猛地拍桌，黑石币“哗啦”一声散开，有几枚滚落在地，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“你知道她那只‘幽影豹’吧？啧啧，那皮毛，那爪子……要是能弄到手，老子就算死也值了！”
幽影豹是伊娃花大价钱买来的二阶魔宠，不仅能在黑暗中隐形，利爪还带有麻痹毒素，是伊娃最宝贝的东西。
莱恩清楚地看到，当“幽影豹”三个字出口时，蒂娜瞳孔骤然收缩，藏在围裙下的手正悄悄捏紧了一枚蜡丸——那是标准的传讯媒介。
（很好，鱼儿上钩了。）
莱恩在心里冷笑，面上却做出一副色迷心窍的蠢样，伸手去抓蒂娜的手。
“你只要告诉我她平时把豹子关在哪儿，什么时候看守最松……事成之后，老子再给你三十枚！不，五十枚！”
蒂娜像受惊的小鹿般跳开，蜡丸被她迅速塞进衣领，声音里带着刻意装出来的慌乱。
“七少爷！这……这我可不敢！三小姐知道了会杀了我的！”
“怕什么？有老子在！”
莱恩拍着胸脯，故意让自己晃到偷听孔正上方。
“她那破豹子再厉害，能有老子厉害？老子可是要去断刀谷的男人！等老子从边境回来，别说一只豹子，就是龙崽子，老子也给你抓来！”
他这番话半真半假，既扮演了好色纨绔，又隐晦地提醒对方自己即将离开，降低对方的戒心。
果然，蒂娜的眼神松动了，她咬着嘴唇，看了看桌上的黑石币，又看了看莱恩“真诚”的脸，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。
“那……那我试试……但七少爷一定要说话算话！”
“放心！”
莱恩抓起一把黑石币塞到她手里，硬币碰撞的“叮当”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。
“先给你二十，事成之后再给三十！要是事办得漂亮，老子还有重赏！”
蒂娜紧紧攥着硬币，仿佛那是救命稻草，她对着莱恩福了福身，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出了房间，木门在她身后发出“吱呀”的呻吟，又“砰”的一声撞上门框。
莱恩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，他走到偷听孔前，将耳朵贴在石缝上，隔壁杂物间里静悄悄的，只有老鼠跑动的“窸窣”声。
他没有立刻离开，而是从怀里摸出一块萤石，借着微光观察着地面——在蒂娜刚才站过的地方，一枚不起眼的黑色甲虫正展开翅膀，嗡嗡叫着飞向窗户，翅膀振动的频率异于常虫。
“果然是‘窃听虫’。”
莱恩低声呢喃，指尖捻起桌上一枚黑石币，对着萤石光照——硬币边缘果然有一道极细的刻痕，那是凯因私库中钱币的标记。
他昨晚故意将带有标记的硬币混在给蒂娜的钱里，就是为了确认幕后主使。
三天前，他在二哥雷蒙的书桌上看到过类似的甲虫匣子，而现在，这只虫子出现在这里，说明雷蒙和凯因很可能己经联手。
他们不仅想让他死在断刀谷，还在利用侍女监视他，甚至不惜用凯因的私房钱来设局。
莱恩走到窗边，看着窃听虫消失在夜色中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他知道，蒂娜怀里的蜡丸此刻应该己经到了雷蒙或者凯因手里，而他们听到的“想染指幽影豹”的话，很快就会传到三姐伊娃的耳朵里。
伊娃那人素来跋扈，视幽影豹如性命，听到有人想打她魔宠的主意，定会勃然大怒。莱恩要的就是这个效果。
他重新坐回桌边，将剩下的黑石币一枚枚放回钱袋，硬币碰撞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。
他故意没有去捡滚落在地的那几枚，其中一枚正滚到床脚的裂缝里，那里藏着他从藏书阁密道带回的《基础斗气》残页。
没过多久，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，夹杂着女人的尖厉嗓音。
莱恩立刻躺回床上，扯过破旧的被子盖住头，发出均匀的“鼾声”。
“砰！”
房门被猛地推开，三姐伊娃穿着镶金边的睡袍闯了进来，她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侍女，手里还提着鞭子。
“莱恩！你个废物给我起来！”
伊娃一脚踹在床沿上，发出“哐当”巨响。
“听说你想打我的幽影豹主意？活腻歪了是不是？！”
莱恩“惊醒”，揉着眼睛坐起来，脸上满是茫然。
“三……三姐？你咋来了？什么豹子……老子睡得正香呢……”
“装蒜？！”
伊娃扬起鞭子，鞭梢擦着莱恩脸颊飞过，抽在墙上发出“啪”的脆响，石灰粉簌簌落下。
“蒂娜都告诉我了！你给了她三十枚黑石币，让她帮你偷我的魔宠！胆子不小啊你！”
莱恩心中冷笑，面上却做出惊恐的样子，缩到床角。
“没有啊三姐！你听谁胡说八道！我哪来的三十枚黑石币？不信你搜！”
他故意指向桌上的钱袋，里面只有寥寥几枚硬币。
“我就这么点钱，还不够去醉乡楼喝顿酒的呢！”
伊娃狐疑地看着钱袋，又扫视了一圈房间，当她的目光落在地上那几枚凯因标记的黑石币时，脸色瞬间变得铁青。
她认得那标记，那是凯因私下里给手下人的赏钱！
“蒂娜！”
伊娃猛地转身，揪住跟在后面的蒂娜衣领。
“你给我说清楚！到底怎么回事？！”
蒂娜吓得浑身发抖，眼睛瞟向莱恩，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，她没想到伊娃会来得这么快，更没想到莱恩房间里根本没有三十枚黑石币！
莱恩躺在床上，用被子捂住半张脸，只露出一双眼睛，冷冷地看着这场闹剧。
他知道，伊娃发现硬币上的凯因标记后，一定会怀疑凯因在背后搞鬼，而蒂娜作为中间人的背叛，会让伊娃迁怒于凯因和雷蒙。
果然，伊娃看着地上的硬币，又看看蒂娜慌乱的样子，猛地甩开手，脸上闪过一丝阴鸷。
“好啊……好得很！”
她没有再看莱恩，而是转身对侍女下令。
“把这个贱婢给我拖下去！好好‘审问’！看看还有谁在背后搞鬼！”
蒂娜发出绝望的尖叫，被两个侍女拖了出去，声音越来越远，伊娃站在房间中央，胸口剧烈起伏，显然气得不轻。
她最后看了莱恩一眼，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和怀疑，然后“哼”了一声，甩袖离去。
房门再次关上，房间里恢复了寂静。莱恩从床上坐起来，走到窗边，看着伊娃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。
他知道，这只是第一步。伊娃和凯因、雷蒙之间的梁子，算是结下了。
他捡起地上的黑石币，指尖划过上面的凯因标记，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。
侍女的背叛不过是个小插曲，他真正的目标，是利用这些家族内部的矛盾，为自己争取到前往断刀谷的一线生机。
断刀谷的危险尚未可知，但家族内部的明枪暗箭己经让他疲于奔命。
莱恩握紧了手中的硬币，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更加清醒。
“凯因，雷蒙，伊娃……”
他低声呢喃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“你们的游戏，我接了。但最终的赢家是谁，还不一定呢。”
窗外，夜风吹过，带来远处演武场隐约的训练声，莱恩站在黑暗中，眼中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光芒。
侍女的背叛只是这场权力游戏的一个注脚，而他，己经学会了如何利用这些注脚，来书写自己的命运。
他将黑石币放回钱袋，又从床底取出那枚被蒂娜捏过的蜡丸——这是他刚才趁乱塞进枕头下的。
蜡丸触手温热，上面还残留着侍女的汗渍，莱恩用匕首小心翼翼地剖开蜡丸，里面果然有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条，上面用隐形墨水写着一行小字：“己办妥，静候吩咐。”
莱恩将纸条凑到烛火上，看着它化为灰烬，眼中闪过一丝寒芒。
“哼！游戏，才刚刚开始呢！”
